LNsan

§五

物品摔落地板的巨響，玻璃碎裂的聲音，和母親痛苦地哀嚎混合在一起，他捂著自己流血的額角，眼裡的恐懼浮現。

那是一段他永遠忘不了的記憶。

他能看見一切的事物像他少數看過的電影一般，以慢動作的速度崩毀而去，瑟縮著身子，他努力地往角落躲著，鮮血順著臉龐的弧度緩緩滑落，腦中的雜音嗡鳴，可是他沒有放棄的爬行逃離。

他要逃走，他要逃離這裡。

 

突然一雙腳出現在他的視線裡，等不及他往上看，雙腳的主人便蹲了下來，傾身抱住他的身體。

 

『無行，你要去哪裡？』

『你也要像那個人一樣離開我嗎？無行。』

『你不許離開我，不許。』

 

這個擁抱刺骨而冰冷，他感覺不到任何溫度，對方的肌膚觸碰到他的身體，諷刺的刺痛著自己。

 

『你永遠，都要待在我身邊，無行。』

倏的睜開雙眼，唐無行看見的是窗外的天空，霧濛濛的微亮，瞥了眼床櫃上的電子鐘，時間顯示三點四分。

就像是還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，唐無行趕緊起床，環視了一會兒環境，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。

伸手抹了把額頭，才發現自己滿頭的冷汗。

 

唐無行摀住臉，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，伸手抽了張衛生紙給自己擦汗，擦著擦著他的手指碰到了額角一處猙獰的疤痕，平時頭髮都會遮住，沒多少人察覺。

 

房間裡只有除濕機運作的聲響，他眼神呆滯地盯著操作面板上，閃爍的綠燈，也是房內唯一的光源，然後緩緩地躺回床上。

使勁地用薄被包裹著身體，他整個人呈現蝦米狀的姿勢縮在自己的單人床上，復而閉上眼沈沈地睡去。

再次起床的時候，電子鐘顯示的時間是六點五十分，唐無行覺得喉嚨有些乾澀，吞了吞口水，卻只在咽喉蠕動的同時，感受到像是尖銳物滑過喉頭的痛楚。

他輕輕的咳了幾聲，摸摸額頭感受了下溫度，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，拿出成藥混著水吞了下去，盥洗過後換了身衣服，便往樓下走去。

 

一邊思考著早餐的菜色，腦中有些混沌，他走下樓往冰箱走去，冷藏櫃的溫度飄了出來，讓他打了個寒顫，伸手拿了物品，唐無行便在流理臺邊開始整理起來。

 

還在洗滌食材的同時，他便聽見門口打開的聲音。

安適村是個人口稀少的鄉下，沒什麼防盜的觀念，也不會有門鎖和鐵門窗一類的東西，不過在這個時間點，會打開他家這扇門的人也不多，經於好奇他稍稍偏過頭看著打開木門的神秘人士。

 

「早安，唐先生。」萊思齊脖子上掛著毛巾，一身輕便的運動服裝，和滿身大汗的樣子，像是剛運動回來似的。

「早安，昨晚睡得好嗎？」唐無行微笑，看著萊思齊在飯廳的椅子上坐下，順手給他盛了杯水。

「神清氣爽，所以起來晨跑了。」萊思齊欣然接過水杯，眉飛色舞的說著他方才見到的事物「鄉下空氣清新，所以我多跑了一段，不得不說，沒有建築物的遮擋，城市的煙硝，日出的美才是無與倫比的。」

「是啊，」唐無行一邊切著手中的蔬菜一邊回答「你能感受到這些美好真的太好了。」

 

「今天早餐的菜色是什麼呢？廚師先生。」萊思齊端著水杯，走到他身旁，一臉期待地看著唐無行做菜。

看著他那雙藍眼裡透露的神情，唐無行腦內思路不清，像是整個人當機般，盯著看了半晌，才回過神來。

 

「一些沙拉，有點像美式早餐或是咖啡廳的簡餐，萊思齊先生有什麼不吃或喜歡吃的嗎？」

「我相信經由廚師先生的手，無論任何食材都能變換成道道精緻的料理，」萊思齊笑著放下水杯，把它方才的舉動收進眼底，在心中細細回味「需要幫忙嗎？」

 

「說書人先生覺得有什麼可以為我效勞的嗎？」唐無行一邊把菜集結丟進一旁的玻璃碗裡，一邊笑著說，也許是因為早起的緣故，他的聲音有些喑啞，笑起來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沈，直直地撓進萊思齊的心底。

「任何事情，只要你要求。」萊思齊笑的更暖了。

 

看見那個笑容時，唐無行沒來由的愣住一會兒，腦袋更加混沌了。

 

「喂！無行，牙膏沒了！幫我拿一條！」位於飯廳旁的浴室傳來老先生的聲音，打斷了唐無行的思緒，他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應了聲，跑上樓去尋找爺爺要用的東西。

還處於腦子混沌狀態的唐無行，在轉身的時候沒拿捏好力道，就像那些連續劇裡，平地摔的荒唐劇情般的一個重心不穩。

萊思齊也眼明手快的扶住他的肩膀。

 

「沒事吧？」看他突然來這麼一齣，萊思齊上下打量著他，檢查著有沒有受傷。

唐無行在被扶住的瞬間就站穩了，感覺到對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，像是突然嚇著似的，慌忙地擋開。

 

「沒事，我沒事。」唐無行後退的幾步，轉身跑上樓。

 

萊思齊看他今天的態度有些反常，撓撓後腦，端著水又走回餐桌旁坐下，水是對方剛盛出來的，透過玻璃杯摸著有些冰冰涼涼的，就和唐無行手的溫度一樣，舒服而舒心。

冰冰涼涼？

萊思齊愣了愣，看向自己方才扶住對方的手。

總覺得溫度有點高，是錯覺嗎？

唐無行下樓的有些慢，跑得有些倉促，他拿著半管用過的牙膏走到一旁的浴室，遞給老先生。

「我的先湊合著用吧，剛剛找了一下發現沒有新的了。」

「喔喔！真傷腦筋啊，我今天已經約好要跟老吳他們下棋了，」唐老先生皺了皺眉頭「而且你也不能總借給我吧，何況我不喜歡這味道。」

「......我今天就去城裡買吧，剛好吧先前缺的東西一併買了。」唐無行抿了抿嘴，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回答。

「你......哎！你確定嗎？」唐老先生看了看他的樣子，眉頭還是緊皺的「不如等一天吧，我後天再去。」

「你身體不是不好嗎？別折騰，我去就行了，不礙事。」唐無行苦笑。

「我骨頭疼頭暈，能有你身體差嗎？」唐老先生的語氣帶著些許責備，聲量也大了起來「你的毛病不就是到那種地方才會發作的嗎？」

 

毛病？什麼毛病？

萊思齊一邊在一旁聽著，心中有些疑惑。

 

「沒事的，都過這麼久了。」唐無行嘿嘿一笑，把牙膏塞到老先生手裡「我給人家做完飯就去，吳老先生很期待跟爺爺下棋，他昨天還嚷嚷著呢，你就別讓他失望了，我今天自個兒去買就好了。」

「你啊！」唐老先生無奈搖搖頭，突然瞥見坐在飯桌前喝水的萊思齊，然後鬼使神差的開口「喂！柯基！你今天有計畫不？」

 

「我？沒、沒有。」突然被點名，萊思齊一個激靈，反應過來。

「爺爺，你別這樣......」唐無行見對方叫了萊思齊，立馬意識到唐老先生要做什麼。

「不管！多一個人好照應！」唐老先生打斷唐無行的話，然後又對萊思齊說「你陪他去買東西啊！這就是你今天的計畫！」

 

唐無行像是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他。

說實話，一個人的眼神能透露很多情緒，更何況是不怎麼會假裝的唐無行。

以他這幾天相處下來的理解，唐無行可能不說、沒什麼動作，可心情總寫在臉上。

 

但他倒是第一次看見唐無行用那種眼神看著他，似乎不怎麼想讓他跟去。

 

萊思齊愣了愣，思考了一陣子，然後微笑。

「我很樂意效勞。」

吃過早飯，唐無行多加了件外套，拿了側背包，出了門繞到後院停車的地方，就看見萊思齊一身輕便的轉著鑰匙，哼著歌在汽車一旁等他。

哼的曲調是他一直唱的，安適村的童謠。

 

「萊思齊先生。」唐無行喊了聲，然後走到他身旁。

 

萊思齊看他過來，熟練地開了後車廂的車門，微笑著比了一個「請」的姿勢。

「我坐副駕吧，你能開車吧？」唐無行笑了笑，然後自己繞到了對面開了車門。

 

萊思齊還來不及點頭，整個人愣在原地，然後有些不解的闔上車門，上了駕駛座。

 

他坐進駕駛座的時候唐無行已經靠著椅背坐好了，他穿著夏天的薄外套，手環在胸前頭抵著車窗，眉頭微微蹙著，臉色有些蒼白，看起來不是很舒服的樣子。

萊思齊看他這個樣子，動作免不得輕手輕腳起來，連發動汽車的聲響都顯得有些大聲。

 

萊思齊順著老先生口中的路開著，時不時地看著唐無行的狀態。

他的眉頭深蹙，臉色竟看起來有些慘白，身體像是癱軟般的倚在車窗那側，原本環抱姿勢的手，已經滑落到他的腹部。

忽然他的手擰緊了衣料，神情痛苦地彎下腰來，見狀萊思齊趕緊把車停到一邊，緊張的扶著他的身體。

 

「唐先生！唐先生你還好嗎？」萊思齊連續幾次叫喊，唐無行才睜開緊閉的雙眼，看著他那雙湛藍的眼睛半晌，才回過神來，手還是抓著腹部。

「......沒事，老毛病。」伸手擋開萊思齊的手，唐無行用袖口擦了擦冒出來的冷汗，打開自己的包包，掏出藥片吃了下去。

 

從他擋開他的手時，萊思齊就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的動作。

從唐無行那簡單幾個字的解釋，他忽然想起對方和老先生的談話。

毛病？檢查過了嗎？是什麼樣的病，能把人折騰成這個樣子？

想問的問題梗在喉頭，就是出不了口。

 

從見到青年的開始，他總有種自己栽進去了的感覺，想要理解，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。

似乎瞭解更多，就能和青年產生更多的親切感。

但他似乎錯了，他似乎太心急了。

 

他們只是兩個不相干的人。

 

吃過藥之後似乎緩和了他的症狀，唐無行又恢復成方才的姿勢，閉眼睡了過去。

雖然在萊思齊的眼裡，他更像是昏過去的。

車開著開著，便抵達了他們要去的地方，離安適村大概三到四個小時的車程，說實話不算是真正的市區，更像是郊區，能購買民生用品的超市，也只是為此處的住宅設置的。

在超市的專用停車場停好車，萊思齊看了下唐無行的睡顏一會兒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 

「唐先生，我們到了。」

 

唐無行似乎睡得很沈，搖了好幾次才醒，他捏了捏鼻樑，微微勾起嘴角對萊思齊說了聲謝謝，然後下了車。

萊思齊鎖了門，跟著唐無行找了輛推車進了超市。

超市的燈光是刺眼的白日光燈，隨著他們的的前進一盞一盞的閃過，唐無行被照的眼前有些模糊，揉了揉眼睛，使勁的挺住身體，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。

 

萊思齊擔心的望著他，在萊思齊的眼裡，唐無行就像隨時會倒下般，自己的視線時不時都會飄回他的身上。

也許是因為身子不舒服，唐無行步伐很緩慢，後頸和額頭的肌膚滲出涔涔的汗水，打濕他的的頭髮。

這冷汗流得反常，萊思齊是知道的，但也只是配合著他的步伐，跟著他挑著商品。

 

誰也沒想到情況卻越來越惡化。

唐無行的身體開始發出可見的顫抖，連拿東西都有些穩不住。

「......唐先生，身體沒事吧？你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，要不要先去車上休息？東西我來買就行了。」萊思齊稍稍偏過頭想看清唐無行的眼神，卻見他閉起眼，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，發白的嘴唇打顫，腳步也停了下來。

「唐先生？唐無行？」

 

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叫喊一般，唐無行在他們所處的一角，失力的蹲了下來，捂著肚子的動作和在車上一個樣。

「唐無行！唐無行你沒事嗎？藥有帶下來嗎？」萊思齊想起能讓他症狀緩和的藥，緊張的扶著他的身體問著。

同時，他便感覺到對方身體不正常的高溫。

 

管不及對方的意願，萊思齊將自己的額頭和唐無行的抵在一起。

果然發燒了，他今天早上的感覺不假。

 

「......痛...」所有感官已經被疼痛所佔滿，連呼吸都有些不穩定，唐無行現在的狀態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。

「你......等等，別昏過去！」萊思齊拉起他的身子，將身體的重量已在他的身上，連挑好的物品都不管的，直接飛奔回到了車上。

 

把他安置後座，萊思齊便飛速的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。

 

「......要去哪裡...」意識載浮載沉，唐無行的問話也不知道是真的，還是只是意識混沌中的囈語。

「去醫院，你這樣下去......！」

話還沒說完，他便感到手臂被用力一扯，原本打算發動汽車的鑰匙，被這力道拉出了鑰匙孔，掉在儀表板下方的地板上。

 

「不去......不去醫院，不去......」唐無行用力的抓著他的手臂，意識不清的呢喃著，抗拒的心理一聽便知。

 

「不行，你狀況這麼嚴重，怎麼能不去醫院？」

「不去......求求你，不要帶我去那個地方......求求你了......求求你......」唐無行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，但還是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，像是他如果不答應，他就不會放開那隻手。

 

「好好好，不去不去，那你先把藥吃了吧，你放哪？」見對方情緒激動起來，可能就不休息了，萊思齊趕緊答應他，然後不管不顧的翻找著他的背包。

一翻才發現唐無行的包裡有許多的藥物，努力辨識上頭的標籤，萊思齊才拿了個現在狀況適用的藥，鑽到後座給他喂下。

 

藥物的催化讓唐無行安靜下來，神情也不再那麼痛苦，呼吸漸漸的平穩，萊思齊讓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，低下頭查看他的溫度。

比剛才低一點，但還是沒有退。萊思齊苦惱的皺起眉頭，回想了下唐無行包裡的藥品，似乎沒有退燒相關的藥品。

 

望著不遠處的超市，萊思齊開始猶豫要不要去買相關的藥品。

忽然，他感覺到自己的衣料被拉扯，低下頭才發現唐無行的手抓著他的衣角。

這是人類沒有安全感時下意識的動作。

萊思齊輕輕的撥開被汗水打濕的頭髮，看著他的睡顏。

 

唐無行不像鄉下的老人們，帶著健康的膚色，他的膚色白，似乎沒有因為在鄉下待久而改變。

長的標誌的五官，連睡覺時也輕蹙著的眉頭，輕顫的睫毛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脆弱。

 

超市地下室的停車場燈光昏暗，唐無行時不時低聲囈語，睡得不那麼安穩，萊思齊安撫狀的輕拍著他的身體。

一滴晶瑩的淚水滑下唐無行的臉頰，在這昏暗的空間裡，特別顯眼。

 

星星不適合城市，城市只會使他們失去原有的燦爛。

在華燈初上的七彩燈光下，星星只能黯然離去。

 

 

<待續>

努力把這篇趕快寫完再回去寫網遊那篇。

很謝謝小夥伴的厚愛，願意看我寫的文，真的很感謝，有感而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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