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篇原本想說寫個五章就好了 估計要更多了哈哈哈
§三
唐無行醒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躺在車的後座上,頭下墊的是剛才擦頭用的毛巾,聞著有股淡淡的鹹味,車裡光線昏暗,他支起身子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件毯子。
視線飄向駕駛座,他看見萊思齊手抵著頭,頭靠在車窗上,似乎在發呆。
「......貓。」
「嗯?你醒了嗎?」聽到唐無行的聲音,萊思齊稍稍偏過頭,似是剛回過神「那就下車吧,老人家還在等呢。」
說完就自個下車去了。
唐無行隔著車窗,看著萊思齊下車,然後移開視線。
沒問出口。
走了幾步,萊思齊回過頭想和唐無行說話,才發現後面根本沒個人影,無奈之下回到了後座的門口,打開車門。
「唐先生,不下車嗎?要是你被鎖在裡頭,我和老先生都會很困擾的。」
只見唐無行看著他,眼神裡多了點驚訝,更多的是驚喜,就像是三歲小孩在生日宴會上,拿到自己喜歡的禮物時的表情。
驚喜到來的不可置信,讓他產生了恐懼,而不敢相信。
又是這種表情。
萊思齊看著他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「我們需要你。」
話出口之後,唐無行一愣,眼睛睜得大大的,情緒都映在眼裡。
真好懂。萊思齊喜滋滋地想著。
「人都得補充營養不是?這裏只有你能做晚餐呢,快下車吧。」
「啊,好的。」
唐無行回過神來,把身上的毯子折好放入後車廂,抓起毛巾下了車。
看唐無行終於乖乖下了車,萊思齊哼著歌鎖了車子,轉過頭就發現對方直勾勾的望著他。
「怎麼了嗎?不進去?」
唐無行張了張口,看起來是有什麼事要說。
萊思齊看他這個樣子,像是沒睡醒似的,和白天接待他時流利的對話相差甚遠。
也許真的是沒睡醒吧。
「萊思齊先生,我想問個問題。」
「請說。」
對方皺著眉頭,很嚴肅的樣子。
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了嗎?還是有什麼他自己覺得服務不周的地方?
萊思齊盯著唐無行的雙眼,專注地等待他開口。
「......貓,就是跟你一起來的,那隻花斑貓。」
「嗯?你是說炫砲嗎?」自己似乎也沒想到對方會問這方面的問題,萊思齊沒怎麼思考「牠怎麼了嗎?」
「沒有,我、我個人好奇,想問問有關那隻貓的事情。」唐無行說著,聲音有些顫抖和結巴,顯得他侷促且緊張。
「炫砲嗎?」萊思齊笑了笑說「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呢。」
「如果感到麻煩的話,我很抱歉,請當做我沒有說過......」
「怎麼會呢,」萊思齊拍拍他的肩,走到門前「好久沒有人聽我說故事了,我很高興,不過在那之前,說書人得先填飽肚子才能滔滔不絕,你說是不是?廚師先生。」
唐無行眨眨眼,然後笑了出來。
「今天的晚餐,希望你會喜歡。」他回答,和萊思齊一起進了門。
「喂!柯基!」
「唐老先生,我的名字是萊思齊.柯倫柏柯特,名字象徵一個人的靈魂,是不能隨意更改的。」萊思齊嘴角抽搐的坐在餐桌前,努力維護著他的紳士風範。
「年輕人不要這麼嚴肅啊!會變得跟大人一樣無聊的。」唐無行的爺爺大笑幾聲「點心想吃甜的還是鹹的?」
「甜的,非常感謝。」萊思齊眼神銳利,西方人對甜點講究的靈魂表露無遺。
「有眼光!」唐老先生大喝,霸氣十足的端了碗甜湯給他。
「......我能感到遲疑嗎?這是綠豆湯?」
「是啊!喝了保證不後悔!!由我老唐的性命擔保!」
「隨便抵上性命是會有生命危機的,老先生。」
「不隨便,甜點是最不能隨便的。」唐老先生板起臉,嚴肅地盯著萊思齊。
「老先生……」萊思齊如遇知己,眼裡的崇敬表露無遺「這點我很認同。」
「對吧!哈哈哈哈!」唐老先生又恢復了颯爽的笑容。
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碗,萊思齊喝了口,露出驚訝的神情。
「好吃!!」
「對吧!」唐老先生自信的插腰,神氣地回答「這裏的食物都是最天然的食材,在最新鮮的時候被採摘下來做成的料理,好吃的程度是不會輸給城裡的山珍海味的!別小看鄉下啊!」
「是的!剛才的晚餐也很美味!有著與城市餐廳不同的美味,實在是......難以忘懷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有人這麼評價我做的料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」唐老先生開心的拍拍萊思齊的肩膀,力道重得他差點噎住「幫我拿一碗上去給我孫子吧,我這把年紀了,還得爬樓梯上去太累了!」
「唐先生......說到唐先生,我能詢問有關他的事情嗎?」
剛在萊思齊對面的椅子坐下,唐老先生緩了緩動作,幫自己到了口熱茶,然後看向萊思齊。
「你想知道什麼事呢?」
萊思齊同樣看著老先生,從小的教養告訴他,有求於人就必須給出尊重,眼神必須正視對方,在得到同意過後,接著說出自己的請求。
可是老先生看似同意的語句,尖銳的眼神卻透露出一股敵意。
「出於好奇罷了,」萊思齊微笑,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「前幾天閒晃的時候,聽幾個田裡的農人說起唐先生的事情,聽說唐先生曾去過其他的國家,剛好我也有過同樣的經驗,所以......」
「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他呢?這可是關於他自己的事情喔。」老先生喝了口茶,不緊不慢地說著。
萊思齊無言以對,只是回以沈默,撇開視線。
「你早就察覺了對吧?我孫子......無行他其實不應該待在這裡,就像那些老婦人說的。」唐老先生依舊維持著他自己的節奏,就像這個鄉下的城鎮,與城市裡的快板不同「你已經知道有隱情了。」
唐老先生的口氣是肯定。
「......是,雖然只是猜測。」萊思齊回答。
「第一個是一對新婚夫妻,妻子不太喜歡田野,而且愛慕虛榮,最後得到了差勁的評價。第二個是個中年人,他沈默寡言,不與人溝通,僅僅住了短短兩天。第三個是個大學生,為了做相關的研究來到這裡,住了大概一個禮拜。」唐老先生站了起來,從不鏽鋼碗架上取下一個碗,撈起了甜湯「第四個就是你了,柯基。」
「是......客人嗎?」
「是啊!他也就接待過這麼幾個,經驗不足啊。」老先生感嘆地說著。
「這樣確實是呢。」
「我也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,柯基,」端起兩碗甜湯遞到萊思齊的手裡,冰鎮過後的溫度涼涼的,在碗外形成了水珠「剩下的就自己去問他吧,不是從本人的口裡說出來的事實,都不是真相。」
「我瞭解了,謝謝你老先生。」萊思齊點點頭,端起碗就要往上走。
「記住吧!年輕人,」唐老先生在他踏上第一階階梯的時開口,喃喃自語的也不知道是跟誰說「知識需要考證,情報需要過濾。」
「一味的拾取,只會換來更多的無知。」
萊思齊上樓時,看見唐無行的房門是開著的,他能感受到風從裡頭微微竄出。
兩手都端著甜湯,萊思齊苦惱著要怎麼敲門才能讓唐無行知道,門便緩緩的打開了。
房間裡沒有人,通往陽台的落地窗是開著的,白月光灑下照進房間,什麼都變得明晃晃的。
萊思齊探頭進房間裡,看見唐無行站在陽台,身體往前手臂抵著圍欄,他抬頭仰望著。
所見之處,是一片絢爛的星空。
萊思齊用身體把門推開,唐無行聽見聲響回過頭,就看見萊思齊手上的兩碗甜湯。
「能搭把手嗎?唐先生。」
「爺爺叫你拿上來的嗎?居然使喚客人。」唐無行笑了笑,走回房間接過他手上的碗,放到自己的桌上。
唐無行的手指擦過了他的手背,體溫稍稍偏低,就像碗上滴下來的水珠。
「還有什麼事情嗎?」見萊思齊杵在那沒走,唐無行開口。
「晚飯前的約定,我來履行了。」
聽他這麼一說,唐無行愣了愣,然後笑了出來,目光一轉望向陽台。
「星空下再續前話,如何?」
「炫砲是我開始旅行的時候撿到的。」一勺一勺地撈著甜湯,萊思齊一邊說著。
「他的名字就叫炫砲嗎?總覺得有些...品味特殊?」唐無行憋笑的說著。
「是啊,全名是阿姆斯特朗迴旋砲二世!!很酷吧,以前的朋友幫我取的。」
「你的朋友真特別呢。」
「他也是個怪人呢。」萊思齊無奈的笑著「一開始什麼都不懂的出門,我就遇上了炫砲,他算是有些特別的貓吧。」
「怎麼說?」
「每當我旅行到一個地方,牠就會自動離開我的身邊,第一次離開我還以為他就要這麼走了,以為要少了個旅伴,有點傷心呢。後來我們漸漸形成一股默契,當我到一個新的地方,我就放它出去,等到他回來,就是我要離開的時候。」
「真是......特殊呢。」唐無行驚訝的回應「就像小說故事的旅行者一樣。」
「是啊,這就是我們相遇的故事,不過因為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,也不能挑酒店之類的地方住,有時候就不太方便啊......」萊思齊抓抓頭,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「不過也因此,我才能找到這樣的地方,真是太好了。」
「......你覺得這個地方好嗎?」沒來由的,唐無行問了一句。
「不好嗎?熱情的村民,安靜的夜晚,還有滿天的星星。你不喜歡嗎?」
「不,我也覺得挺好的,」唐無行笑了笑,夜晚的風拂過他的頭髮,讓萊思齊能看清楚他的側臉「只是很少聽人這麼說,這裏的生活條件太辛苦了,只有一群頑固的老人留下來,多虧他們我才能在這裡。是他們......給了我容身之處。」
「那真是......太好了,你很喜歡這個地方。」萊思齊回答他,語氣肯定。
「這裏很美,一切都很美好。」唐無行笑著,閉上眼感受風拂過身邊的感覺。
從遇見青年的開始,青年的神情總帶著一股道不出的哀愁,就算笑著也不是發自內心。
客套和隱忍在這個鄉下是學不來的,但青年的恣意和天真,也不是城市所打造的。
他肯定經歷了什麼。萊思齊看著青年這麼想著。
「......唐先生之前一直在哼的曲子,聽著挺好聽的,是在哪裡的曲子?」
「這是這個村子的童謠。」
「童謠?」
「因為我們的村莊沒落太久,所以很少人知道,傳說安適村的祖先能透過風向來找到回家的路,風也會眷顧他的子民,所以很多迷路的小孩都能因此回家,村子因此安穩,所以取名叫安適村。」青年伴著微風的聲音,說著前人的故事,風就像在替他傳達訊息般,萊思齊聽得特別清楚「這個名字也有希望後人平安安順,安居樂業的意思,我比較偏向後者的說法,前者太玄幻了。」
「有傳說的地方,想必是一個古老的城鎮吧。」
「是啊,只不過它沒有繁榮下去,我也正好遇上他沒落的時候。也因為他沒落了,所以才美好。
「沒有城市的喧囂沓雜,也沒有烏煙瘴氣的死氣沈沈,這裏有的是更多的靜謐,和蓬勃的朝氣,這裏不需要路燈,因為星星會照亮道路,這是城市所沒有的。」
「的確,這裡很美好。」萊思齊看著星空附和著,星子閃閃發光,即便他遊歷各地,也很少見到這樣的光景。
這裏很美好,能遇上你更能完美這個美好。
「萊思齊先生,你剛剛說你的貓...炫砲他到了異地會主動離開你,你不怕他就這麼一去不回嗎?」唐無行像是突然想到似的,提出了這麼困惑。
萊思齊自己也沒遇過,更沒想過這種事情。
從他旅行的開始,炫砲就這麼陪在他的身邊。
如果他一去不回嗎?
也許到了那時,就是他停下旅程的時候吧。
<待續>